美国节日其实并不像你想得那样

　　有人说过，节日是体现一个民族文化记忆的象征。美国的历史并不久远，它的节日又能体现出什么呢？留学期间，我对美国的节日有了直观的感受。每到特定的节日，记忆里那些与之有关的往昔便会一一涌现。

　　穿奇装异服过万圣节

　　每到10月，天气转凉，弗吉尼亚大学里的枫叶开始变红，学生们也即将迎来让他们心血沸腾的节日季（holiday season）。在节日季，最先到来的就是热辣的万圣节。

　　万圣节是西方的传统节日。传统上这个节怎么过，我不清楚。在今天的美国，每年10月31日这一天，年轻人都会聚集在一起，举办化装派对来庆祝节日。小孩子在这一天也异常活跃，有一个独属这个节日的表达trick or treat （不给糖就捣乱）：大人带着孩子们挨家挨户要糖果，如果你不给，就给你搞些恶作剧。这一天也被称作“鬼节”，所以大家化装时总是倾向于把自己打扮得像鬼一样。不过，真正的化装派对上也不一定非要扮得太另类。

　　我的第一次万圣节着实让我挠头了一阵。我本来没有计划参加什么派对，但有个同学提前一天就诚挚邀请我参加他家的活动。这可难倒了我，因为第二天有一天的课，直到傍晚时分才有时间考虑参加派对的事，临时去买道具已经来不及了。我搜罗了自己所有能够作为道具的物品，只找到一串普通的佛珠。万圣节的派对不只是要化装，还要让你的装束有个“说道”才行。总不能随便挂串珠子，说自己在扮演僧人吧？我敲开隔壁同学的门，想向他借个装备，无奈他也没有，只有一顶女朋友带的女士帽子，我一看，只得悻悻而归。

　　眼看就要到派对开始的时候了，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件印着故宫图案的T恤，即刻来了灵感！我穿上这件T恤，拿着一串佛珠，又抄了个鸡蛋，就出门了。

　　到了聚会的地方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算是个化装积极分子了。或许是到了研究生阶段的缘故，传说中在万圣节派对上不化装就被赶走的情况在这次聚会上并没有发生，有好几个朋友甚至没有做任何装扮。于是，派对就在一半奇装异服和一半“正常人”之间愉快地开始了。由于刚到美国，我的英语口语还不够熟练，只得操着半生不熟的派对词汇穿梭于众人之间。最让我长面子的倒是我那身临时拼凑的打扮，不少人都觉得我的创意不错：佛珠可以代表西藏，鸡蛋可以象征台湾，中间穿着象征北京的故宫，我扮演的是“一个中国”。

　　这次经历之后，我渐渐地对万圣节失去了兴趣。因为我觉得这不过是个美国年轻人借机消耗多余荷尔蒙的日子而已，喝酒、吃饭、聊天……除了装扮之外，其实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美式聚会罢了。不过，不参加不等于不关注。此后的几年中，每到10月底，我都会看到满大街的青年男女身着奇装异服，在午夜时分肆意地大笑、尖叫。初冬时节天气已经很凉，但很多女生还是愿意穿上最好看的裙子，带上面具，在青春的时光中留下自己婀娜的身姿。

　　在万圣节最兴奋的当然还是小孩子们。每到这一天，我都会准备好南瓜灯和糖果，如果有人敲门拿到糖果，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感到一丝甜意。如果一整晚都没有孩子来“打扰”，我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在此后的几年里，我只参加过一次万圣节派对。这是第二次参加了，我还是没有时间提前准备。但那时我已经在美国读了几年书，没有了第一次参加时的兴奋和手足无措，只是临出门前在日常的衣服之外穿了一条泳裤。到了派对现场，我一招手：“大家好，我是超人！”随后，我便举着酒杯融到了人群之中。

　　在美墨边境过圣诞节

　　埃尔帕索（El Paso, Texas）是得克萨斯州和墨西哥交界的边境城市，也是一个让人充满幻想的地方。在我的想象里，这里有美丽的墨西哥姑娘、帅气的牛仔、热情的歌舞……有一年的平安夜，我满怀着想象和兴奋的心情来到这里，走的时候却因看到的社会现实而心情有些沉重。

　　我入住的宾馆里有一位老服务生——安东尼，听说我是从中国来的，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喝一杯。我当时有点蒙，心想我不认识这个安东尼啊，他为什么要找我喝酒呢？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样一个平安夜，在边境的一个小旅馆，只有寥寥无几的旅客，自己也没什么可做的，跟陌生人喝一杯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我欣然赴约。

　　安东尼是个很健谈的人，个头不高的他长着一脸络腮胡，经常头戴牛仔帽，是个真正的牛仔。他在这里已经工作九年了。我和这位老服务生很快便互相熟识起来，并找到了许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安东尼告诉我，他原本有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但是天生喜欢交朋友的他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来到这个青年旅馆，目的是认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更让我惊讶的是，安东尼竟然对中国非常了解，远到历史朝代的更迭，近到国共内战和改革开放，他都能侃侃而谈。

　　酒精和烟雾的力量真的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论两人的国别、年龄以及文化背景有何不同。渐渐地，安东尼引领我走进了一个悲伤但真实的故事，和我一起听他讲述的是桌子上的墨西哥雪茄、啤酒和一张反复播放的“牛仔音乐”唱片。故事的主人公是老服务生曾经相恋六年的一个香港女孩。这个女孩美丽开朗，和老服务生在这里相识、相爱。很不幸，这个女孩在我听到这个故事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知道吗？她是我见过得最漂亮的姑娘，而且永远都会是的……”安东尼掐灭手里的烟头，拿出另外一支：“再来一支，坏小子？”

　　我看着满桌的酒瓶和烟蒂，坐在那里竟发起呆来。我在想：这个中国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竟能让眼前这位满脸沧桑的中年人一生眷恋？安东尼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两眼一眯笑了起来：“我去给你拿她的照片。”我一听大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喽。”说着，我点起了另一支雪茄。过了一会儿，安东尼抱着一摞相册放在桌子上，说：“喏，这些，今天是耶稣生日，咱俩用烟、酒和女人来给他庆生，哈哈。”

　　安东尼告诉我，当他听说我是中国人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我好好聊聊。因为他的恋人，他读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但这里本来就很少有中国游客，女孩去世之后，他竟再没机会聊这些东西了。安东尼说起话来速度不快，但是仿佛一下子要把心里积攒的话都倒出来似的。

　　聊着聊着，我们从跨越种族的爱情聊到了种族的问题。从埃尔帕索的市中心走不到两公里的路，就到了忙碌的美墨边境口岸。美国政府视墨西哥移民为巨大的社会问题，过于苛刻的移民政策使不少已经在美国扎根的墨西哥人不得不放弃在美国所获得的一切，回到很难得到生活保障的墨西哥。其中有不少人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很长时间，家人、亲戚、朋友都在这里，逼迫他们离开，给他们造成的不止是经济上的窘迫，还有情感上的伤痛。美国白人对有色人种的歧视和偏见引发了有色人种的激烈反抗，使得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变得异常紧张。

　　“我告诉你，这该死的移民法都要引发内战了！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非法移民吗？那些盎格鲁-萨克逊人才是真正的非法移民，他们杀害和驱赶本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原住民（印第安人）。墨西哥人？得了吧，他们只是为了生存啊，你知道有多少墨西哥的家庭就这样生生被分开了吗？那些白人永远都会认为墨西哥人是动乱的根源，他们从不想想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还有现在正在做的又是什么。告诉你，美国政府不喜欢我们这些人。算了，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让我不要这么激烈地评论。唉……”安东尼无奈地说道。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伤感。我很抱歉在这样一个夜晚让安东尼想起了伤心往事，虽然有好多问题，但最终还是忍住没问。我翻开手边的相册，细细端详，想从中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案。相册中的女孩真的很漂亮，是阳光灿烂的那种美。我希望从她的每一个笑容中搜寻他们曾经的温馨和欢乐。

　　“走吧，我们去山上看星星。”安东尼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开着一辆破吉普车，带我一路上山。车开到半山腰停下。我下车抬头一看，有点失望，因为阴天，没有星星。安东尼说：“你往那边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正是埃尔帕索的方向，这个白天看起来很冷清的小城市仿佛忽然间活了起来，点点灯火闪烁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这才发现原来埃尔帕索的平安夜如此美丽。这可比星星好看多了。安东尼说：“这灯光和星光又有什么区别呢？你看，那是墨西哥的方向。你能分出美国的灯光和墨西哥的灯光么？”我只能告诉安东尼：“我……不能……”

　　迎着迎面吹来的山风，我的酒意渐渐消散。面对眼前这一片平安夜的灯火，我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许久没有被唤起的情愫。我忽然发现，在同样美丽的灯光中，人们却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墨西哥人、美国人、中国人，有什么区别？我身边的这个墨西哥裔的美国人不也能和中国女孩相爱吗？我想到了圣安东尼奥一家博物馆里的一段话：“要阻止移民潮，在墨西哥境内修建一条一公里长的高速公路，比在边境线上修十公里的隔离墙更有效。”

　　是的，在这个平安夜里，我懂得了：交流，而不是阻隔，才是真正的平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