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除了语言上的障碍,我们还可能遇到哪些问题?”
“你在美国求学的经历与见闻中,有什么特别值得我们参考与借鉴的东西吗?”
以上是我在新东方教学的日子里经常被学生问的问题。面对日益增多的留学申请和激烈的就业竞争,很多学生,尤其是学习文科专业的学生,开始对出国留学和找工作感到迷茫和困惑。相信他们向我咨询,是希望从我这里——作为一名曾经留美的文科生的经历中求得一些答案。我在这里追忆一些在美留学期间的往事片段,供意欲出国求学者参阅。
被“炒鱿鱼”的校园经历
最初踏上美国的土地,我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害怕”这两个字。作为一名攻读教育硕士的文科学生,能得到学校能提供的奖学金,我已觉得很满足,关于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展开,我没做太多考虑,只知道一切是崭新的,一切充满了希望。也许几百年前欧洲的新移民也是凭借着这样一种无畏的精神,来到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开辟新生活的。
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最初的乐观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月后,经济上的紧张状况开始让我感到焦虑不安。把日常的吃住开销一算,人民币换成美元,我连去超市买根葱的热情都没了。我急需一份校园工作。
根据美国的移民法,留学生在校园里工作每周不得超过20个小时。本科生的工作叫student assistant,按时薪计算,一般是做图文管理员、计算机机房助手、学校办公室学生秘书。研究生的工作被称为teaching assistant/research assistant,从事和专业有关的研究和教学工作,每个月有固定收入,收入根据学校所拨的款额有所不同。当时我所在的学校,研究生的学生职位是1,000~1,500美金一个月,包括享受和其他教授一样的一系列健康保险。这对于囊中羞涩的留学生来说,实在是个诱人的差事。
但和理科的专业比起来,文科专业从政府和学校得到的研究经费很少,开放的职位也相对较少。几次辗转询问,我才终于了解到学校教育系有专门为本系学生联系实习的办公室,同时还了解到那里急需一位秘书,恰巧这个职位又是提供给研究生的。来不及高兴,我便赶到办公室负责人Dr.Miller那里毛遂自荐。其实,我当时对这份工作的性质一知半解,但在国内练就的流利的口语表达和因求职心切而表现出的真诚与自信,多少打消了Dr.Miller对我能否胜任的顾虑。通过半个小时的交谈,我得到了这个从未交给过任何一位外国留学生的教学实习办公室秘书的职位。
我的工作不是面对一堆数据或电脑,而是协调本系学生与得州各大中小学之间的联系。除了各种各样的电话联系,接待前来询问的学生和各个学校的校长成了我工作中的家常便饭。也正如Dr.Miller所担心的,我对于美国中小学教育体制的一无所知,让我在一次次的对外交谈中像个刚呀呀学语的孩子,吞吞吐吐,答非所问。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美国的教育提倡equal start(平等起点),基于这种原则,即便是身体残疾的小孩也可以和正常小孩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同样的,一个来自于说西班牙语的新移民家庭的小孩可以和一堆说地道英语的学生坐在一起上课。所以从事Special Education(特殊教育)和ESL(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老师需要跟这些“特殊的小孩”所在的学校做更多的交流。除此之外,其中所涉及的关于保护平等教育的法律法规也多如牛毛(因此在美国还有数目相当的教育法律师)。由于此前我缺乏这方面的相关知识和实践经验,所以面对询问者的问题,我常常不知所措。
但询问者的提问却激起了我心中的好奇和求知欲,我对于教育的兴趣也在这一次次的交流中渐渐加深。我很希望给询问者一个完美的答案,但却发觉自己以前并未真正关心过这些方面的问题,而且由于自己的阅历和思考相当有限,给出的解答总不尽如人意。这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学到用时方恨少。”
一个学期下来,Dr.Miller将我叫进了办公室,委婉地说:“你表现的很棒。只是我需要一个更加了解这里教育文化的人。”就这样,我下岗了。可我感谢Dr.Miller给我的机会,尽管现实残酷,可现实让我不再对自己的专业和将来感到迷茫。
那时的我正处于英文表达的一种尴尬阶段,即知道了怎么把一句中文翻译成英文(how to say),却不知道说什么(what to say)。这大都是平日缺乏对相关知识的思考和积累所致。而对于学习人文学科的学生来说,若想使留学生活有所收获,平时的思考和积累是必不可少的。被“炒鱿鱼”的经历使我充分认识到文科生在与人交流和语言表达能力方面所面临的巨大挑战:在语言交流上失去了优势,在专业上也就失去了优势。
挫折带来的转机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随后转入了英语系的文学专业,希望能从文学中进一步修炼自己的“内功”。全英语系的研究生中,只有两个外国留学生,我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来自日本。我们被安排到学校的写作辅导中心工作。
中心的负责人是英语系教“美国当代文学”的Dr. Samuel——一位个子娇小的女教授。大部分的英文系研究生在这里当writing tutor,一对一辅导其他在写作上需要帮助的学生。这些需要帮助的学生大多都是本校的本科生或研究生,由于在写作上遇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前来接受辅导。有的学生甚至是当地的社区居民,他们也可以来到大学的写作中心寻求学习上的帮助。Dr. Samuel浏览了我和日本同学的履历后,让我们在中心负责将调查数据输入电脑,工作内容与写作辅导完全无关。“你们的写作和交流水平还不足以来帮助其他学生。” Dr. Samuel不客气地评价道。
足足有一个月,我的心里都感觉不平衡。一年半后,我在语言上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在更有挑战的文学学习中,我还不能拿出足够的实力来展现给Dr. Samuel。后来我想:不如以退为进,将劣势变为优势,反正都在写作中心工作,干脆利用现成资源把自己的写作好好提高一下。于是我便把自己的每一篇文章都拿给我的研究生同学修改。脸面在这里已不重要了,在能者面前,只有学习。
很多次,看着满篇的文字像个小学生的作文一样被改得体无完肤,我都羞愧无比。但付出总有收获,经过数月的修炼,我的文章结构愈来愈合理,理论与见解也渐渐深刻。一个学期过后,我终于在“文学批评”课上得到了认可,任课教授的评语为:“你的全部文章都让我印象深刻。”那一夜,我激动得彻夜难眠。
对于Dr. Samuel,我仍不死心,还想得到她的认可。我鼓足勇气去见她:“你愿意旁听一次我对别人的写作辅导吗?”Dr. Samuel同意了。在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在一位美国学生面前批改他的文章,解释需要改进的理由。我明显感觉到了背后那个娇小女教授审视我的逼人目光。辅导结束后,Dr.Samuel淡淡地告诉我:“比以前好多了,我会让你开始给本科生讲解的。”说完转过头去,仍然没有微笑。我并未完全胜利,但终于有了小小的回报。
后来,我试着将几篇关于留学生活的小文章投向当地的报纸。当终于看到自己文字的印刷体时,我才真实地感觉到以前所做的努力都非常值得。报社的编辑将我的文章放到了显眼的客座专栏,并鼓励我多多投稿。在我的第二篇文章上报后,Dr.Samuel给我发来了一封短小的Email:“很感人的故事。努力。”这位严格的教授始终不愿多说,但对于我,这已是最好的鼓励了。
在我的心中,留学生活是对自身的一种探索和挑战。如果说国外生活是人生值得经历的一种体验,那么进取是一种体验,挫败是一种体验,在挫败中笑着往前走也是一种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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