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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年前到美国留学打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说起打工,我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

1. 美国不相信眼泪

话说刚到美国的某个周六早晨,电话把我吵醒。“宁娜,你来不来参加我们?”“参加你们什么? ” “我们几个把孩子扔在国内的妈妈想孩子想得受不了了,约好在周末早上找个没人的角落集体大哭一场。你来吗?”

我那会儿象个眼泪包,一提放在国内的一岁半的女儿,眼泪马上淌成小河。那天拿着电话我不仅破天荒地没哭,而且出奇地冷静:“我不参加。美国不相信眼泪。有这哭的工夫恐怕已经找了个校园工,挣了好几块钱了。早一天把经济基础搞好,就早一天与孩子团聚。光哭是没用的。”我放下电话就约了个女同学一起上学校食堂找工去了。

食堂门口布告板上贴了很多工种工的信息。工钱都是一样的,4.05 刀一小时。我俩站着看半天看不明白。比方说,Runner,食堂里干嘛要跑步的?后来,我好不容易看懂了一个:Pots and Pans,估计是洗锅涮盘子。得,就这个了。那女同学也看懂了一个:Beverage,饮料嘛,估计是拿杯子接可乐的活儿。我挺懊恼,恨自己眼不够快,接可乐的细活儿让她拿去了。我们随后到办公室立下军令状,签了字,周一上班。

周一走进刷盘子的地方时我差点乐出来。老美真是,又是皮围裙,又是大套鞋的,刷盘子全副武装,整这么大动静,至于吗?后来脏盘子进来了,我直了眼:每张盘子可以并排放下三个大皮萨!一会儿盘子就堆成了山;再后来,锅也来了,半人多深,里面还有小半下子番茄酱呢。老美男生拿起水管子就滋,象洗车一样。我天!我感觉 I was fooled by this English language. OK,这个industrial size 的叫pan,那个呢,我指着家常用的白色的小圆瓷盘问老美,“plate”。唉呀,笨蛋笨蛋,瞧我这脑子!

晚上碰到了饮料女生。她苦着脸给我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早餐上班时她看到大桶的牛奶和桔汁堆在饮料机前,还以为与己无关呢。后来才知道她得站在梯子上,把大桶的饮料倒进高高在上的饮料机。当经理看到一个小个子女生拎着一大桶牛奶站在梯子上,抖得象片树叶子,及时制止了这种高度危险的行为。后来她和一个擦桌子的老美男生临时换了工。

我们俩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把恶劣工种抛出去,换了如切沙拉,弄甜点的好工。

2. 高级服装

有一年的夏天,我在巴城一家中国老板加韩国老板娘开的干洗店打工。店周围都是高级大公司和高级住宅,我们有幸见到非同寻常的高级衣物。印象中有这么三件:

某大老板的太太有一件美丽无比的婚纱,上面缀满亮晶晶的大大小小的珠子和亮闪闪的小圆片儿。据说该婚姻是她最大的骄傲,婚纱被放在客厅的显眼位置展出。她每隔一两个月就送来干洗一次。每次送来,老板就唉声叹气。婚纱被装进一个细布袋放在干洗剂里洗,洗完后撑model上烘干,细布袋里就会有洗下的十几二十来个细珠子或小亮圆片儿。然后发动群众一起找哪里缺了细珠哪里少了亮片儿,老板一一标出位置,等我们把眼睛都瞪迷胡了,弄个差不离,老板娘才用丝线一点点给缝回去。

第二件是一件重磅真丝衬衫。真丝衬衫本来没啥了不得,主要是衬衫上的18K镀金扣子。扣子分领口、袖口、衣襟、衣袋四个型号,共十八颗。洗衣时既怕丢失又怕磨损,老板娘只好用刀片把扣子一粒粒割下,锁进小保险柜,等衣服洗好熨好,再仔细地一个个钉回去。

第三件是一件连衣裙,本色白,布的。金贵的也是扣子。这是一套造型精美的手绘工艺品瓷扣,共九枚。由牛,羊,鹅,西瓜,葫芦,奶桶,农舍等等组成田园牧歌主题。老板娘也是用刀片一粒粒割下,锁进小保险柜。那天正小心翼翼地往回钉,鹅扣突然脱手飞了出去!店里没地毯,是硬硬的水泥地,我与老板娘象日本女排一样倒地滚翻救瓷扣,惊心动魄啊,鹅扣在我的隔吱窝里发现了,完好无损。

3. 都是紫花包惹的祸

为了去纽约打工我买了个白底紫花的旅行袋。它的缺点是超级扎眼,一看就知道持有者是个土包子,乡下人。优点当然也非常突出:便宜(99美分),自重轻,容量大。我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学生,哪儿有资格谈品位。

我拎着它与两个男生大周小周一块奔了纽约。情况顺利,到中午的时候,三人都在介绍所找到了中餐馆工:一个费城,一个纽约上州,一个康州。我们来到37街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中餐外卖店,准备小撮一顿后各自奔赴打工前线。这家外卖店楼下是柜台和小小的自助餐台,有个菜是炒虾仁,我们是穷山沟里来的,见到点海鲜就走不动路了。楼上有餐桌,我们拿好食品付了款爬上楼。

楼上的地形是酱紫的:楼梯一上去正对脸的是扇后门,通往街道后面破破烂烂的住宅区,右手是男女厕所,左手是三张简易桌子,从外到里呈“三”字形排列。“三”字最下面一横的桌上坐着几个痞里痞气的 “小纰漏”(南京话小流氓),他们靠楼梯;中间一横是空桌,我们占了最上一横的桌子,靠女厕所和后门。我们一上楼,“小纰漏”们就盯上了我的紫花包,互相不断挤眉弄眼。

我把紫花包放在里面的空座上,小坤包放紫花包上面。我坐在旁边的座上。我的背后不到一步就是墙,也就是说,包被我堵在个死角里。二周坐在我的对面,他们的行李放脚下。

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我们屁股没离开过座位。我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那伙人。其间有后门上来的人陆续上过厕所,男女都有;有个小男孩拧过女厕所门,后来他妈问我们见没见她儿子;店里打扫卫生的老墨把扫帚拖把放到了角落里,这是唯一走到过我背后的人...其他实在没有什么情况啦。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也猜着了:我们站起来要走时,我的小坤包不见了! 再一看,那伙人也不见了!

大周反应很迅速,让我马上去女厕所看看,我懵里懵东在厕所转一圈又跑出来问,看什么? 大周发急道:看看钱夹被掏走的坤包是不是被扔进了垃圾筒!万一学生证、钥匙还能幸存呢?我再进女厕所。小周去查男厕所,都没有。我们又立刻跑到楼下看门外的大垃圾箱,也没有。后来又问老板,搞卫生的老墨在哪? 被老板臭骂,你们这些乡下来的,钱包怎么可以离身? 没看见我们纽约人永远把钱包按在怀里? 大周让我报警,他真行,报警电话居然随身带的。警察问: 死了人没有? 有人重伤没有? 那丢了多少钱? 我咬咬牙:大约一百刀吧。警察讲一千刀以下不受理,挂了电话。餐馆的地址和联系电话等也跟着包一起被偷了,我只剩了藏在紫花包袜子里的一百刀,这点钱在纽约根本撑不了两天。

幸亏小周记下了介绍所的电话号码,人家还未下班,又要了一遍餐馆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才能在天黑前爬上去康州的火车。后来花了几天时间苦苦思索包是怎么被偷的? 一直想不出结果,直到有一天做了一个梦......

 

4. 康州惊魂记

包是怎么被偷的悬念搁一搁,想了好几天呢。先讲讲我的康州经历。

晚九点,我到了康州某城。都说康州富,可我到的这个城市很不咋样。四周黑漆漆的,外面湿漉漉的在下小雨。我从车站打了电话给老板,他讲半个小时后就来接人。车站小小的,四方方,一个站警看到我的紫花包,走了过来。他问我打哪儿来,到哪儿去,第一次来这儿吧。后来又问我打工店的地址,我拿给他看了,他眉头拧起来:“那片前不久发生杀人案,一个19岁的中国人为了护住19块钱被捅死了。你不要去了,等下趟车回纽约吧。” 我快哭出来了,“您肯定是这条街吗?” “但愿不是。” 他还叮嘱我,就呆在车站里不要乱跑,值班的只有他一人,看不过来;我哪怕就在门外被打,被抢,被杀,被强奸,他都不能负责了。我立刻冲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冲老板喊,限你十五分钟驾到,否则我回纽约了! 老板在第十四分钟气喘嘘嘘赶来了。其实我只能跟他走,半夜三更回纽约更是找死。我问老板街上杀人的事,他很生气并言之凿凿:杀人的事根本不是发生在我们这条街上,而是在隔壁那条街上!

这家外卖店很宽敞,有十几张桌子,顾客很少,当然也晚了。老板讲店是三千块买的,我想,这么便宜只能说明地段太差。一个中国男生站在柜台上,心神不宁地看我。我吃惊,这不是已经有人了吗,干嘛还雇我? 老板悄悄说,明天就让他走人。你是熟手,英语好,就靠你把生意搞上去啦。老板带我去宿舍放东西时,我又一次质疑治安问题。老板讲,你就一百个放心啦,我们刚买一挺机关枪! 怕我不信,他指着床底下的大长木盒给我看。我...彻底崩溃了。中国男生,你你你,你坚持吧,我不会来抢你可怜的饭碗啦。

第二天一早,我拎着我的紫花包逃回纽约。

5. 终于有了一张安稳的床

回到纽约介绍所我跟两个柜台小姐大吵一架。我太受刺激人也气得半疯了,语都无了伦次。颠三倒四、反反复复骂她们黑心肝,收了我96刀介绍手续费还把我骗到杀人街机枪店。年轻的一个被骂急了,中文英文单字乱蹦:You low (no?)education 乡下人! 年长的一个听我口口声声“机关枪”、“机关枪”的,怕我吓跑顾客坏了生意,赶快出面圆场,重新给介绍了一家店。下午,我坐“灰狗”车去了宾州。

宾州这家外卖店的地段还不错,店被20多岁的小老板娘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看到我那乡里乡气的紫花包,有点不悦。我放下东西站到墙上的地图前,把餐馆附近的街道名一条条从 Albertson St. 念到 Washington Ave. ,两遍。然后看到小老板娘包的油炸馄饨太不象样,就教给她: 馄饨皮长方形对折时应该错一下位,边上露出四个角,包好扔到油锅里一炸,馄饨会象花儿一样绽放,卖相好看。(各位看官要想知道我是怎样从生手变熟手,菜鸟变大拿,或者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得耐心等“专著”。)这下,小老板娘喜出望外。她是为其兄正筹备的新店网罗人才的。奔波了三天的我终于在晚上有了一张安稳的床。

我苦苦思索:那个包是怎么被偷的呢?我们六只眼睛把它盯得牢牢的呀,我想啊想啊想......

6. 大周小周

我跟大周小周都联系上了,也把康州遭遇讲给他们听。

小周的反应是,情况没那么严重。你被偷了包,又遇上下雨,情绪不好;从没听说康州有那么可怕的地方...你是学电影的,肯定是艺术夸张...瞧瞧,不相信还不说,啥态度嘛。

大周的反应是,你那算什么,到我店里来试试?大周去了纽约上州的U城,一进店门就看到冰箱上的两个枪眼。他接着就围着冰箱转圈,琢磨研究开了:子弹是从什么角度射进来的呢? 打到冰箱的什么地方了,子弹跑哪儿去了呢?估计没打到要害,要不然怎么冰箱照常工作还不跑气呢?

晚上,一辆出租车在餐馆前放下一个鞋跟有半根筷子高的高个儿妓女。她先把一包毒品放到门框上,然后进店来拉皮肉生意,20块。老板、大周、大厨都讲,不要不要不要,请她走;这时候,在里面忙活的打杂伙计探头问外面啥事?老板逗他,哎,20块的漂亮女人给你做老婆要不要?打杂的跑出来一看,妈呀,太黑! 又逃回去了。妓女没拉到生意出了门,是大周追出去告诉她:东西忘在门框上了。

我没去过U城,听了大周的故事是永远都不想去了。

大周讲,噢,我想了,你那个包一定是那桌子上的几个贼小子偷的。我说,您的结论肯定是对的,但是他们没有任何人走过来啊...

7. 梦里破案

人的大脑是一个特别神奇的东西。

那天我睡得很香。清晨进入浅睡眠的时候,37街餐馆楼上的情景一一浮现,大脑开始了一场主观电影回放:

...我们拿着食物上了楼,找好桌子坐下。我把紫花包放在里面的空座上,小坤包放紫花包上面。放的时候包的带子搭在靠墙的一边而不是靠我的一边--这是我犯的一个致命错误。我坐在左边的座上,把包堵在我右边的死角里。我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那伙人,他们一直在闹来闹去的,但明显也在注意我们。有个小子跪到了桌子上,伸长脖子朝我这看了一眼,大概是二周挡住了他的视线。后来一个被哄着下楼买什么去了。有人开始从后门上来上厕所,有一个还扒着后门框看着那帮人笑。一个小黑男孩来拧女厕所的门,大周对他说,那是女厕所,男厕所在那边。小周讲,也许他在等他妈。我们仍旧吃饭。那个被哄着下楼买什么的小子从前面楼梯上来了,他们更是闹哄起来。突然他们安静下来往后门看,我的视线也跟着他们往后门看:上来一个白人女子。她走到我的左侧问我们见没见她儿子,大周指指女厕所的门说,刚才有个男孩在那弄门,女子又问,看见他进男厕所了吗?大周小周一起扭头往男厕所看去,我也看过去,因为我坐的位置很容易看到男厕门,所以我是最先把目光收回来的,“不知道。”(I don't know)  就在我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坤包带子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在那女子背后晃了一下!

后来店里打扫卫生的老墨走到我背后,往角落放扫帚拖把的时候,我的眼睛无意中扫过自己的紫花包,那时坤包已经不在了,只是我没意识到。 梦中我居然还发现了故事里穿帮的地方:弄女厕门的是个黑孩子,而他“妈”是白的!

我从梦中惊醒。

8. “伊丽莎白”

我上了宾州小老板娘的当,被她哄到了印州一个小城她兄弟的新开店。下午一到就开始忙,挂画,卸车,外卖的纸盒纸袋包装各就各位,炸春卷等,一直干到凌晨三点。老板和他姐姐都没有睡觉的意思,好象准备24小时连轴干了。我讲哎我得睡觉,不然明天干不动。老板他姐很不高兴,只好送我回宿舍。宿舍里只有冷水,寒气逼人,电和暖气都没开通,地上床垫也没有,我把床单直接铺地毯上睡了。第二天又从早九点干到凌晨三点。第三天老板自己也扛不住了,夜里一点放了工。老板他姐和我一间屋,她自己搞了个床垫,我仍睡地毯。她用从餐馆带回的热水洗了脸后,拿出几个小瓶,告诉我那是纽约最时髦的化妆品,几小瓶就三百多刀,还是赶上减价,否则要一千刀云云......我困得要死,头剧痛,很快睡死过去。

新店开业了。中午顾客象潮水般涌来,里外顿时乱作一团:厨房里连大师傅都是新手,控制不住局面;老板又临时从顾客堆里请出一美国妞站前台,她哪会用中文叫菜啊,我还得管当翻译。 那天顾客疯了一样,都要甜酸鸡、甜酸肉,我一份份拼命地炸。本来甜酸肉应切成大丁,甜酸鸡应切成条,这样拖上面炸好后可根据形状分清哪是鸡哪是肉。但是厨房里全切成了条,外观上根本分不清,害得我百忙中还要纠错和拨乱反正。整个中午,我不断接电话、管油锅、斩鸡切排骨、算帐收钱清桌子送往迎来。忙乱中我打好的包不幸被美国妞撞翻,汤菜闹了一地;老板他姐就开始骂我,我终于象火山一样爆发:姑奶奶不干了!

老板陪我回宿舍拿行李,他姐冲我的背影喊:别让这个乡下女人偷我的“伊丽莎白”!什么是“伊丽莎白”?我收拾好东西环顾四周,看看有无落下什么,这时候注意到那套时髦的化妆品:Elizabeth Arden。我冷笑并暗想,等我以后有了钱,天天抹“伊丽莎白”!

后来,我常光顾mall里的“伊丽莎白”柜台,尤其是减价的时候。我也常把“伊丽莎白”当礼品送朋友,同时送上这个打工小段子。

9. 找厕所找到一个工

在巴城洗衣店打工的时候,老板不管饭。中午老板叫外卖吃香喝辣,我到隔壁的7-11店买一块1.25刀只有一点cheese的皮萨还心疼得要命。我太想晚上能吃上点米饭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突然内急,看到附近有家叫“川湘楼”的中餐馆,赶紧找过去。我绕着餐馆转了几圈,只看到面向大街的窗子,却看不到入口,静下心来仔细瞧,发现一个要下楼梯的入口,随即跑下去。里面门口坐着个老板娘,她问了我什么我顾不上回答就往厕所奔。从厕所出来,老板娘把我堵住,问我要不要来打工?我和她说中文她乱摇头,说这是一家韩国餐馆。韩国?咦,“川湘楼”哪去了?我愣了几秒钟,韩国就韩国啦,管晚饭就行。我立马就成了店里收桌子的busgirl。

店很忙,高朋满座到夜十一点。三个女跑堂来自韩国、菲律宾、柬埔寨,一人管八张台,收桌子的只我一个。我干了三个半小时,累得头昏眼花。快收摊时,韩女过来把一小卷东西塞我手里。我打开看:皱巴巴的两块钱。菲女和柬女一人给了我一块。(后来知道应给我各人当晚收入的15%,也就是每人应给我10刀以上。估计以前收桌子的是让这仨欺负跑的。哼!)这时,顾客只剩了一人,吃得一塌糊涂,面条、寿司满桌都是,菜汤顺着桌子腿往下淌。他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付账的意思。老板娘满脸愁容把我们叫到一起说,这人是个精神病,不知谁把他放进来的,饭钱估计是收不到了,求你们谁把他哄走吧。那几个都害怕,不肯动。我问老板娘,如果我把他哄走,你怎么谢我?老板娘讲,奖励五块。于是我过去推推那人,问他兜里有钱吗?他迷迷登登地反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把钱拿出来我就告诉你。”他掏出二十块。我低声说,这里是精神病院,那边是门,你快走吧。他吓得站起来就走了。老板娘大喜,把那二十块奖给我。从此,她替我从那仨手上收归我的15%,我每晚可吃到白米饭和辣泡菜。

10. 阿肥让我帮个忙

阿肥是洗衣店老板的弟弟,一个败家子。

他本来有两家生意不错的店,自打染上嫖和赌的恶习,两家店全输光,漂亮的越南籍老婆也跟别人跑了。成了穷光蛋的阿肥来他哥店里打工。他哥每天早晨给他一百刀,不到天黑就被他用光光。老板讲,他们家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从广东逃到香港去的,那时阿肥很小,不懂什么叫挨饿,所以现在挥霍无度。

不过,我倒觉得阿肥比他哥人好。

夏天的洗衣店挂着层层叠叠的衣服,密不透风,热得象蒸笼,在里面浆洗和蒸气熨烫的墨西哥苦工们经常中暑晕倒。我在柜台上虽然有电扇吹着也常是汗流浃背。“阿米哥”们来自热带,我来自长江上的大火炉南京,我们都受不了,可见工作条件之恶劣。 那天后面又倒了一个,我跑去找老板,要求发冷饮soda,应该劳动保护防暑降温国内都如此这般云云。老板说,他们都是懒猪,用冷水浇浇头就行了,还想吃啥“冷饮”?我说,你就当周扒皮吧,不买冷饮我罢工了。老板瞪着牛眼朝我吼,你的脑子坏掉啦?什么炼钢工人战高温喝盐汽水?什么周扒皮?你是大陆红卫兵,要领导造反啊?!最后是阿肥出来和稀泥,掏钱买了饮料和冰块。他说美国最适合我的工作是当工会领袖,领人跟老板斗。

这天,阿肥神秘兮兮地把一瓶鲜榨冰冻桔汁推到我面前。我看了一下价格:5.99刀。“有话直说,要我帮什么忙?”他犹犹豫豫地讲,帮我翻译一下这张小报吧。小报上一张张穿着暴露的女人照片,有三围数据和电话号码。价格三刀,四刀,五刀,七刀不等。这是啥玩意儿?阿肥讲,朋友说是应召女郎广告。他只想搞清价格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七刀就召个女郎吧。我仔仔细细看,在印得极小的字里发现,“服务”居然是以分钟计价的!呣,我知道了。阿肥,你得先帮我个忙。对面的 soda正好on sale,24罐4.99刀。把桔汁退回去换箱可乐吧,别忘了再买一袋八毛八的冰块。“你又要当Union主席啊,好吧好吧。”他照办了。然后我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对他进行教育啊(在美国难得有机会教育别人),三刀五刀的要染上病,七刀的你今天财力又不够,你不要东想西想七想八想胡思乱想,要多想想自己的前途和理想,要严格要求自己,要狠斗私字一闪念,要做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要老老实实打工,要准备东山再起,不拉不拉不拉... 阿肥被我的大陆文革语言搞得晕头转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赶紧跑进衣服堆,前仰后合,大笑了一场。

11. 打工“传、帮、带”

那年冬天我们又去纽约打工。主要人物还是大周、小周、我,外加新来的男生小贾,我们三男一女组成打工“四人帮”。那天是周二。大周小周去找过去认识的餐馆老板,他们的老板让星期三去上工,当晚大周准备挤在纽约小周的老美朋友处。老美朋友刚好外出,否则大周不可能挤那儿。

我和小贾拎着行李往一个楼梯又陡又窄的小阁楼上爬,那上面有一个介绍所。刚从楼梯上探出头,便瞅见站了一地的人腿。我知道情况不妙了。小贾是生手,男生,还戴副眼镜,几乎集所有缺点于一身。站柜台接外卖女生较受欢迎,没人喜欢生手,更没人喜欢戴眼镜的“知识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嘛。

柜台里的老板娘马上发现了新货源,她抽刀断水般伸手往空中一劈,人群便朝两边闪开,小贾走在前面,我拖着东西磕磕跘跘地跟在后面。老板娘踮起脚从小贾的肩膀上往后看,小贾不高兴了,“不用往后看。我:男子生手接外卖! ” 老板娘翻他一白眼,继续伸头往后看。我走上前,说我们是一起的,给我找工也要给他找一个,否则我们换家介绍所。老板娘一撇嘴一挥手,那你们都走吧。

我们在另一家介绍所里等工。我拿了一份菜单教小贾认菜,讲捞面和炒面的区别,“捞面是面条,而炒面与面条无关,是一种勾了芡的炒菜,主要菜码是白菜豆芽和比如说鸡肉,那就是鸡炒面了。” “下午一点钟,两条街外的一家小糕点铺纸包蛋糕准时降价,从一刀俩变一刀仨,去晚了也不行,很快会卖光的。糕点铺再往前走,一家叫某某的餐馆楼上有公厕,但要准备好一毛的钢蹦儿,不然不让进还挨骂。” 这些都是以前大周小周教我的,现在轮到我对新手进行 “传、帮、带” 了。

那天运气很差,我们都没找到工。小贾大发牢骚:咱原来是新华社的,仪表也堂堂的,怎么说也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劳动者,凭什么好端端成了滞销货受歧视遭鄙视连打杂都没人要?我笑他思想没有改造好,想那多干嘛?你打工为你太太来美的机票,我打工为我老公的机票,眼看苦日子快熬完了,就忍受一下黎明前的黑暗吧。

唐人街冬天天暗下来的时候很有几分恐怖:商店纷纷上门板打烊,寒风卷着枯叶和垃圾满地打转。据说天一黑黑社会就出来活动,枪战,抢劫,甚至杀人。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电影《双旗镇刀客》营造的萧索肃杀气氛。我问小贾怕不怕?他的坦率回答让我后来笑了很久:我们男的除了不怕被强奸,其他跟你们女的怕的一样。

12. 夜宿纽约

“晚上住到哪里去呢?” 我开始发愁。

我从未有过白等一天找不到工的记录,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小贾讲先别说住,先想晚饭在哪里,三个三口一个的纸包蛋糕顶到现在了。晚上咱必须吃中国饭,咸的,哪怕是酱豆腐夹馒头。甜的或者汉堡是绝对不行了。是啊,我脑子里也是筷子夹开又鲜又软的酱豆腐的生动画面。快走出中国城时,我们的运气来了:一个小贩站在一个小小的街口卖包子。一块钱一盒,六个冬菜肉包!

我们一边吃包子一边憧憬未来。小贾说到机场去接太太时要用打工挣的钱买一打儿19.99刀的红玫瑰,“我太太一下飞机,看到玫瑰,你想啊,心里这个激动啊… ” “心里这个心痛啊,二十盒肉包子呢!”  “你拿肉包子去机场接你老公?啥情调嘛?” 我顾不上情调,老公是我望眼欲穿的救兵,他一到,我马上去注那两门必修的统计课,没有数学好的老公当坚强后盾,打死我也及不了格。

包子落了肚又琢磨住处。纽约的旅馆贵得不敢想。幸好大周早晨给了我上海女生李真的电话。李真是咱校友,不久前找到工作,夫妻俩住在皇后区。她先生平时在外州读书,周末才回来。我和小贾找了个街头电话亭,李真那头一直占线,估计她在和先生煲电话粥。我们每隔十几分钟打一次。小贾在一旁耐心等待,希望能在李真的客厅睡沙发。打了将近一小时,电话终于通了,李真很高兴,说欢迎我。我讲了小贾的情况,李真说实在没办法,她只有一间屋,象上海的亭子间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客厅和沙发,“要是女生大家还可以挤一挤的…”

小贾赶紧给小周打电话,希望上他们那儿“凑合一下”。谁知那边正闹危机,小周的老美朋友突然打电话说晚上回来住,半小时就到,吓得大周拿起行李仓惶出逃,奔街上找旅馆了。

我再打电话给李真,这次只想她的厨房里有张椅子,小贾能不在外面挨冻。李真说这也不行,厨房属于好几家的,房东就在对面住着盯着…小贾可怜巴巴地拿出通讯录,就着路灯仔细查找,他有个同学好像在长岛,很久没有联系了,但愿仍在原地。电话号码终于找着了,而且,谢天谢地,终于打通了!小贾晚上坐了两小时的车,黑乎乎地快十二点才摸到了同学家。

李真的房子小得令人难以想象。整个面积只比一张双人床垫的四条边各多一尺。走路要扶着墙,不然就摔到床垫上了。屋里有俩纸箱,上面放个电话,门后挂着主人上班穿的行头。我们先是夜里三点被李真妈从上海打来的电话闹醒,后来迷糊中定在六点的闹钟响了。李真“砰”地跳起来,洗脸刷牙喝牛奶,穿裙子披大衣围围巾挎皮包蹬高跟鞋,所有动作快捷流畅,一气呵成。

我拎着行李跟在李真后面一溜小跑。各路上班人马从四面八方汇入地铁站,满眼都是快速移动的人影,满耳都是“跨跨跨跨”的脚步声。李真买了三个地铁 token,送我一个,然后拜拜,自己奔新泽西方向的地铁去了。

早六点四十三分,我走出地铁,天还黑着呢。到介绍所门口时,小贾已经在那儿了。他的同学先把他送到这里,紧接着掉头赶去上班。小贾说昨天你讲黎明前的黑暗,现在体会到了,那真是黑暗。

(一共15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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