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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的圣母

移动的圣母

归去来兮 2018-01-04 09:03:21浏览1239
从老头海岬回金赛尔时,让我们搭车的是一位面色通红的大伯,副驾上坐着一位乐呵呵的老太太,后座上还有两只上下翻滚的萝莉。
移动的圣母

文·包慧怡

从老头海岬回金赛尔时,让我们搭车的是一位面色通红的大伯,副驾上坐着一位乐呵呵的老太太,后座上还有两只上下翻滚的萝莉。原来这位名叫艾伦的大伯就是老头灯塔的看守人,身旁是他年过八旬的母亲,两萝莉分别是她的继女和外孙女。艾伦从父亲那儿继承了灯塔看守人的职业:“现在比从前容易多了,一切都是自动的,不过显然你还是需要整夜醒着。”艾伦一家在灯塔边的房子里养了一匹小马和六头猪,以及一缸红金鱼,通常白天睡觉,夜晚守塔。我想象着艾伦夜复一夜独自面对隐没在黑暗中的凯尔特海,唯有巨浪的咆哮声相伴;操纵着茫茫大洋上唯一的光源,自己却因为身处其中而无法从这光中汲取力量。我问他记不记得《发条橙》里Erika Eigen唱的那首守灯人之歌,结果是艾伦的老母亲海伦拍着巴掌欢快地唱起来:“我要嫁个灯塔守护人/陪在他身旁/我要嫁个灯塔守护人/住在大海畔/白昼我借天光擦亮灯盏/让夜晚的航船找到方向/我要嫁个守灯人啊/那样是不是很棒……”

有多少家庭世代在此守护着一盏孤灯,又有多少爱尔兰女人如艾伦的伴侣那样,居于海畔却长久注视方寸水缸中的金鱼?聊着聊着我们才知道,这一家人祖上来自首都:“回去?不可能。都柏林一点不让人喜欢。另外,那儿的海也太温和了。”艾伦反复邀请我们等雨季过去再来金赛尔,“我带你们上灯塔内部参观,从那儿俯瞰海面,看看真正的浪”,可我知道不会有这一天。关于灯塔我有太多缥缈的白日梦,为了避免弄碎那些可能性的泡沫,我不应该进入任何灯塔。

艾伦一路驱车带我们参观了附近的查尔斯古要塞,抵达金赛尔时,虽然雨已经小了点,天色却快要黯下来,笼罩在灰雾中的海港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根根桅杆在雨中反射着湿漉漉的光,让人不由得猜想这是否就是但丁笔下灵泊(limbo)的模样:极冷中有暖意,晦暗中掺着亮。耐不住艾伦的盛情,加之反正已经误了七点去科克的长途车,我们一起驶上了通往金赛尔西南巴林史必妥村(Ballinspittle)的山路。

巴林史必妥曾在1985年成为整个基督教世界关注的焦点,七月的一个夜晚,达利和奥玛尼两个当地家庭来此朝拜建于50年代、嵌于山石中的一座圣母神龛,并在神龛前跪下念玫瑰经。先是两家的孩子看到圣母雕像在“平静地呼吸”,接着,在场的七个人都看到了。第二天夜里,有150个当地人看到了这一现象,随后则增到了十倍以上。有人说,是长时间注视圣母像头上的光环—12个黄色灯泡—造成了视觉幻象,但头一天的目击者说,圣母初次显灵时灯泡是熄灭的。随后,成千上万的人从国内外涌来瞻仰巴林史必妥的神龛,8月15日圣母升天节那日更是达到了两万人。朝圣者在神龛前日夜念诵玫瑰经,凌晨两点后方离开,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声称看到了圣母的移动,此后这儿就成了爱尔兰境内玛利亚崇拜的圣域。梵蒂冈对此始终保持沉默。

我们随艾伦一起走到雨中的神龛前,那儿堆满了鲜花,烛台和各种供奉,一棵粉色的山茶在雕像脚下开得烂漫。艾伦艰难地在风雨中试图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我上前帮忙挡风却还是无济于事,艾伦拍拍手,望向停车的方向:“没事,我母亲几乎每天过来。”老太太在车窗里朝我们招手,眼神温暖。壁龛左下方的草丛里有一座跪姿的少女雕像,红裙少女双手交叉,在雨中默默注视着神龛的方向,脚边是一丛丛姹紫嫣红的三色堇。此地确实让人感到祥和安宁,细密的雨水背后,圣母的蓝色衣裙与合十的手腕上垂下的淡绿色玫瑰念珠看起来是那么朴素合宜。目前,科克大学心理系的一个研究组总共在爱尔兰境内确定了30余处“圣母显灵地”,并倾向于用光学错觉解释一切,但在艾伦一家这样的当地人心中,这儿永远是一片照看他们的生活,在一切不幸面前给予他们慰藉和力量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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