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社区> 出国考试> 语言等级> 出国这些年|驻纽约中产阶级奔三青年的一天

左小姐和右先生是这座城市的两位普通居民,从人均收入来看,即使在这个美国最大最发达的都市里,他们也远超绝大多数的人,跨过了中产阶级的标杆。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纽约这个地方,将他们的收入乘二怕是刚能摸上真正中产阶级的墙头。

 

 

中产阶级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但是年纪是真真切切的。右先生和左小姐的年纪相仿,出生在88、89年,也可能是90年,毕竟没有人把90年的人当90后,更何况现在早没有人关心90后了,95后业已过时,00后才是报纸头条的当打之年。2017年这个光景,他们掐指一算(其实心里早已经算了万遍),怕是真的要奔三了。其实年龄这种事不提也罢,人,还是要自己活得漂亮,他们如是想。活的漂亮的方式有很多,普通青年在朋友圈活,文艺青年在Instagram活,二逼青年两边同步着活。然而活来活去,还是要面对每一天的生活。

 

 

右先生的一天是从洗澡吹头发开始的,在下城金融区上班的他虽然只是做着Trading Desk的技术支持,程序出了bug常常被Trader骂得狗血淋头,但由于与交易员同步的作息,大多数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至少很“金融”。公司要求所有人至少穿得business casual,衬衫西裤皮鞋自然成了标配,其实他并不需要见客户,只是公司文化罢了。Zara的衬衫不那么舒服,一天下来常常绷得他有些肩酸背疼,但穿起来确实精神了许多,况且如若不是这一身行头,如何能将他与同样混迹于downtown的纽大学生们区分开来呢。

 

 

左小姐的早晨来得略晚些,同样在金融区上班的她由于主要做中后台的Risk和Operations业务,不需要起的那么早。左小姐住在新泽西,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脱离了纽约客的身份,相反,离公司只有两三站地铁的路程让她觉得比住在布鲁克林甚至Queens的那些人,仍然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相似的,当外人问她在哪里工作时,她从来不会说Financial District, 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一句“FiDi”,言下之意如果你不知道“FiDi”代表的是什么的话,大约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纽约客,或者是初来乍到的Newbie,就像没有人会把“SoHo”说成“South of Houston Street”一样。

 

 

左小姐正从憋着起床气按掉手机上的第五个闹铃的时候,右先生已经吹好了头发,小心打理着上周在中国城找广东阿姨新剪的发型。发蜡和啫喱水是发型保持一天的关键,用哪个牌子甚至硬度号码都很有讲究,这些年来他愈发得心应手了。收拾完自己,早已是没有时间吃早饭了,右先生的兜里必然是装有一些一美元的散钱现金,那是每天早晨去公司附近的餐车里买Two eggs on a Roll找来的,虽然比不上煎饼果子配豆浆,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右先生提着感恩节淘来的Buberry手包,从布鲁克林挤上地铁,匆匆忙忙赶到公司,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什么紧急的邮件,算是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右先生打开电脑时,左小姐正用定妆喷雾完成化妆的最后一步,刚刚的妆花了她整整半个小时,因为之前种草的纪梵希小羊皮昨天刚到,值得化个全套。化妆已经比平时耽误了一点时间,左小姐在衣橱前面对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就没有太多可以纠结的时间,顺手挑了一件风衣便匆匆出了门。快步走向地铁站时,看到人群竟比往常多了一倍,果然地铁又延误了,放眼望去尽是和她一样赶着上班的白领,其中中国人和印度人占了近七八成——无怪人们将新泽西这一片住宅区戏称为“中印新村”。本来出门就迟了,又赶上班车delay,左小姐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老板发封邮件表示会晚一点到,虽说美国上班不用打卡,但如果让工作狂老板看到迟到太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右先生也觉得自己的老板是工作狂,常常在早晨查邮件的时候会看到老板凌晨1点check in的记录,他时常想,究竟是做了老板之后才变得workaholic,还是只有工作狂才能做老板?这几乎是一个可怕的悖论,无论是哪种,右先生都不希望以后的自己过跟老板一个样子,他顿时觉得前途有些黯淡,对工作没有了激情,对生活也没有了激情。

 

 

生活的热情,左小姐心里怕是早已没有了。此时的她在拥挤闷热的地铁站中,如同其他人一样低头翻看着手机,焦躁不安地等待下一班车的驶来, 她探探头望向隧道深处,一阵热风却让她打了个冷战——她几乎忘记是从哪一天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左小姐突然记起23岁初来美国上研究生的自己,第一次站在时代广场纷乱的大屏幕之中时,她的兴奋和喜悦无以言喻,她想在这里好好完成一份学业,好好找一份工作,好好谈一段感情。学业和工作的波折到现在也算是稳定,但是感情——在纽约谈论感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现在的她并不是没有再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只是她真真地觉得 “纽约的男生都被宠坏了。”纽约的地铁没有护栏,一阵人群的躁动让左小姐本能地向后挪了几步,她缩回脖颈,回过神来,觉得那时候30岁还是一个遥远的数字,如今却像这深渊一样要把她吸进去。

 

 

关于感情,身处在这个据说单身男女比例1:5的城市,右先生却并没有感觉到一点privilege。来到纽约后,他谈过一两段恋爱,却也没有走远,说不上是谁的错,只是在这里,很多爱情像是在开始的时候就被标注了期限——best before XXX,一旦过了,虽然可能还是能吃,却难免味同嚼蜡,落得个无疾而终。单身久了,说不想恋爱那是假的,只是绝大多数时候,他没有太多的方式认识到合适的人,学生时代早已过去,工作中接触最多的是无趣的Trader和Product Manager,偶尔翻看到Instagram上一些标注在“nyc”的网红白富美,右先生直觉得她们的生活方式与自己天差地别——“我可能生活在假纽约。”或者也许自己确如一个词形容得那样是“the under privileged”,这个词的中文翻译,是扎眼的“屌丝”。右先生断然是不相信自己是被划分为这个群体的,这无非是一种自嘲,但想到那遥遥无期的绿卡和聊胜于无的bonus,再对比身在加州的朋友和同学们,“老婆孩子热炕头,股票期权IPO”,右先生的心里总不是滋味。当初为了留在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他放弃掉的那些可能性,现在看来,确而想不清楚是一种值得还是一种顽固。这些心思在他的脑海里早已翻来覆去了好久,却也终究没有形成一个后悔的理由,右先生叹一口气,起身去楼下的Deli买午餐。

 

终于熬到了lunch break,左小姐校对完最后一张表格,邮件抄送老板后,便直奔街角的Deli,自诩为吃货的她,在美国人“Grab a sandwich”的文化影响下,午餐也渐渐固定地只吃沙拉,“反正都不好吃,不如吃得健康点”是她一直以来说服自己每天吃下一盆草的理由,虽然朋友们都说她够瘦了,但她仍然习惯性地长期处于减肥中。中午的Deli人头攒动,地道的美国人在开心地点着餐,似乎光是看到“Grilled Chicken Breast”这几个字就够他们掉口水的了。人群中夹杂着的几双亚裔眼睛则有些茫然,显然早已吃腻了这里的“美食”,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是他们共同的暗号。右先生搭配好9.99美元一磅的自助餐,从人群中挤向收银台时,左小姐正快步走进店里,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她本能地抬头说了一句“sorry”,他也本能地回头说了一声“no worries”,四目短暂交错随即移开。走出店门,右先生大概记住了刚才那个女孩的一些模样:中国人,年纪相仿,长相中上,身材不错,以及一点点香水味。与此同时,排着长长沙拉队伍的左小姐的脑海里,也隐约留下了一点印象:中国人,比我高半个头,年纪相仿,衬衫挺合身,像是在附近上班。

 

 

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一个人的短效记忆里迅速勾勒出对方的画像,但很快就会消逝,尤其是在一个冗长而又乏味的meeting之后,又或者是一整个下午的debugging之后。然后它们被存入潜意识之中,直到下次相遇的时候才会再次被唤起——但90%的时候,这会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汇。

 

 

下午六点半,刚晚下去的天色将纽约街头的路标都照得很好看,行色匆匆的人群在各自寻找回家的站牌,右先生转身乘上回布鲁克林的地铁,左小姐低头钻进开往新泽西的班车,列车背离着彼此穿过曼哈顿半岛两侧不同的河,就像他们从未相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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